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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城东裱褙胡同里,贡院朱门大开。
外面围着的人群欢呼雀跃:“放榜了!”
贡院的小吏持刀屏退人群:“速速退避!再往前,治尔等一个冲撞贡院的罪名,抄家流放!”
有小吏搬着梯子,提着一罐子浆糊。
他们在贡院墙上刷好浆糊,而后将巨大的杏榜铺贴上去。还没等杏榜贴好,已有眼尖的汉子看清会元名字,转身往裱褙胡同外跑去。
胡同外有他的同伴牵马等着,见他出来,立刻将缰绳递出:“瞧见了?”
“瞧见会元了,给我拦住后面的人!”汉子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府右街陈家陈问宗公子高中会元!”
裱褙胡同口,他的同伴眼见又有人从胡同里冲出来,立刻假装不经意将其撞倒在地。
被撞之人勃然大怒:“给老子揍他!”
拦路的汉子抱头躺在地上,虽在挨揍,嘴角却还是笑着的:给会元报喜,又是府右街陈家的会元,光是赏钱就能领八百两之巨,足够一家几口人数年花销。
要知道,会试可不像殿试那般分出状元、榜眼、探花,也不像乡试那般分出解元、亚元、经魁,有名头的,唯会元一人而已,也只有会元的赏银最重。
越来越多人冲出裱褙胡同,骑上同伴准备的快马,奔走送喜:“虎丘诗社沈野公子高中!”
考中会试,称贡士。
虽还没参加殿试,并非进士,可殿试是从不淘汰人的,所以中了贡士就已经是进士了,此乃大喜。
汉子策马来到府右街高声呼喊着:“恭喜府右街陈家陈问宗公子高中会元!”
陈家正门洞开,陈序一身黑色道袍大步走出,他挥挥手让下人将八百两银子奉上,可他的心思并不在科举之事上,也没急着回去报喜。
陈序看向府右街对面却见一人守在对面屋檐下等候差遣。他给对方打了个手势,那人转身往城南走去。
陈序就在陈府门前伫立着,双手拢在袖中静静等待。
眼看暮色西沉,临街的各家宅邸纷纷挂上灯笼,青石板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可陈序还是没有等来想要的消息。
酉时一刻,一名小贩挑着担子从陈府门前经过,对陈序轻轻摇头。
酉时三刻,又一名五城兵马司巡城的将士策马经过,对陈序轻轻摇头。
陈序在陈府门前等到午夜子时,陈家下人全部撒出去,合计十二人回来禀报,十二路人马竟全都没有找到陈迹。
他沉着脸回到文胆堂只见陈阁老已经坐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陈序轻声呼唤道:“家主。”
陈阁老慢慢睁开眼睛:“没找到?”
陈序惭愧:“没找到。”
“不怪你,能让你也找不到,是他的本事,”陈阁老看向堂外的夜色,轻声感慨:“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老二死啊。”
陈序疑惑:“怎么说?”
陈阁老若有所思:“今日已是极好的机会了,本不用再等。可他今日不出现,那就只能再等三日。”
“殿试之日,状元游街?”
陈阁老点点头:“状元游街时有羽林军充当仪仗,在羽林军掩护下带王贵进宫,可保万无一失。那时候万众瞩目,没人有胆子冲撞御前禁军的仪仗,李玄乃寻道境行官,也没几个人有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
陈序心中一惊:“他当真要送王贵进宫?”
陈阁老罕见的疑惑了:“老夫原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如今竟也有些捉摸不透。难不成,他没打算借老夫之手,而是笃定仅凭王贵就能给二房定罪?王贵到底知晓什么?”
陈序低声道:“小人可安排人手……”
陈阁老笑了笑:“我们来做,那就坏规矩了,陛下恐怕正等着我陈家铤而走险呢。”
他撑着扶手缓缓起身,走出文胆堂,抬头看着头顶的匾额。
之后又看向文胆堂的左右对联,上联写着“穷已彻骨,尚有一分生涯,饿死不如读书”,下联写着“学未惬心,正须百般磨炼,文通即是运通”。
陈阁老摸了摸对联上的金字:“老了啊,老夫以前每顿能吃三大碗饭,走路带着风,鲁州赈灾时三天三夜不合眼,那会儿,老夫可从没想过自己会老。如今,竟有些捉摸不透年轻人的想法了。”
陈序赶忙说道:“家主老当益壮,定能长命百岁。”
陈阁老哈哈大笑:“老夫不是陛下,从不拿此事诓骗自己,老了就是老了。”
“老夫入仕四十七载,在这煌煌朝堂遇到过许多对手,但大多暮气沉沉,彼此落子、换子只求稳妥,毫无血气。如今张拙壮年入阁又有我陈家子搅得京畿之地不太平,反倒有了些朝气……陈序,不能让陈迹把此事做成。”
陈序神色微动:“老爷要保二爷?”
陈阁老笑了笑:“非也,老夫只是突然生了些好胜的心思,想叫那小子知道,迟暮之鹤,亦能胜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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