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章 从今稳步上天霞(合)
叮铃当啷。
半挂铜板成一叠,落入掌心。
「一人二十枚铜板,拿了就往前走,后面的排好队,不准抢!前面有甜绿豆汤。」
「小孩?小孩也算,只要是人头,来了就算,就是不能走,抱在怀里的也算。」崔老头话罢,
搬个凳子站到桌上,冲后头的人大喊,「小孩也算!是人头就算!」
语调清晰,声音洪亮,全不像个老态龙钟的门房老头。
乌决决的人潮一哗。
「谢谢许家太爷,谢谢许家太爷。」
「许家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黄州文庙奎阁顶楼,年近百岁的许家太爷许容光两鬓斑白,打理得一丝不苟,看着人潮向文庙汇聚而来,满面红光。
作为文人,许容光向来是喜欢清静的,屋后有竹,门前有松,可今天,他偏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
人潮向前,涌上山头,躲入树荫。
朝廷诏书到达各级地方官府,需地方知州、知府、知县选择吉日,举行隆重的「开读」仪式。
所有官员和士绅必须到场,百姓亦会被鼓励前来围观聆听,以示「普天同庆」。
今日不知朝廷要宣布什么大事,却是由地方大族许家全权出钱,凡是来参加「开读」的,一人直接领二十枚铜板,上至卧床老儿,下至强裸孩童,全都算数,大方到让人心惊。
干半天活也不过赚那么多,更有加糖的冰绿豆汤喝,时值七月,左右度过农耕最忙的时节,耽搁上半天,不是光棍汉的一家人能收入上百文,何乐而不为。
「年年有圣旨开读,好久不曾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了啊。」黄州知州胥万兴笑指人潮,「下头得有几万人了吧?一人二十文,这可不便宜,不单单是听读钱,还是喜钱吧?」
「哈哈哈,今日有劳胥大人亲自开读!」许家家主四方拱手,「有劳诸位前来,有劳诸位前来「本就是分内之事,能广为教化,也是一件好事啊。」
「朝廷有诏令,哪有不来的道理。」
恭维阵阵,天光渐高。
已时,树荫下挤满百姓,站不下落到外头,晒得满头大汗,抱怨为何还不开始开读。
能来的早就赶来,为免天热晒死人,胥万兴铜盆内清水净手,拿出复印的朝廷诏书,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乾坤共鉴·
「王妃、师杨东雄、义母—”
一桩桩一件件,门房崔老头手舞足蹈,许家得意,黄州官员士绅无不抓搔头皮。
痒。
像被太阳晒出了头油。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许家这个女儿真不一般,先是丈夫成了臻象,这已经很了不得。结果收个岭子,更了不得,光是想想头皮都发麻。
这都不是封王不封王的问题,是封了王,还有一票的父母亲人活着,能共同见证。
敢想自己后辈封王的人胆子再大,都不敢想能亲眼看到后辈封王。
官员、土绅懂之乎者也。
奎阁下,数万百姓听得迷迷瞪瞪,自顾自地抹额头汗,眼睛被太阳照得睁不开。
背万兴见状,放下诏书,掐指算一算年份,大喊:
「八年前,和许老太爷摆寿宴的同一年,咱们黄州历年都有的大狩会,来了一个外人,夺了头名,有没有人记得?」
「记得!」
「有印象,俊后生哩!」
「这个俊后生送了元将军的甲片,许老太爷好福气啊。」
百姓稀稀拉拉答。
胥万兴再问:「那四年前,陛下大脯天下,三天,许老太爷摆了流水席,也是三天,记不记得?」
「记得!」
「肉香得很!」
「对,都是这个俊后生,今天,还是他,他封王了!淮王!他的义母,咱们许老太爷的女儿,
也封了!‘贞懿夫人’!许老太爷的女婿,也封了,‘昭武先生’!大家今天领的,是喜钱!」
「哗!」
山有哗然。
许容光凑到胥万兴耳畔私语两句。
胥万兴再喊:「今日来听‘开读」者,下山回去,每人再领五文,今晚唱大戏,办灯会,舞龙舞狮,置办流水席!」
「吼!!!」
群山呼啸。
「来来来,吃酒吃酒!今天的酒钱我付,我付!」
「老刘,你个抠履货,怎么想到今天请我们吃酒?不是说戒酒了吗?有什么喜事?」
「害,小酌怡情,小酌怡情。」刘叔满面通红,洋洋得意,大拇指一翘,指向后头墙壁,「倒不是什么大事,昨日喜得一张宝弓,喜得一张宝弓啊。」
「什么宝弓,呦,你又养出来一把渊木?」
「嘿,不是又,就是!」墙上取下宝弓,刘叔招手,「都来看都来看,见过没有,武圣自性!
武圣自性!哈哈,一把玄兵,玄兵啊!淮王给的!当年送出去那把,养成玄兵还回来了!」
「狗屁!淮王用的是一杆长枪,撑死给你点边角料,也能叫玄兵?」
「狗叫!」
「嘿,当年被任毅鹏、陆凯云两个小子拿走的时候要死要活,现在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狗叫!」
「咱们锡合府的三杰知道吗?那叫一个响当当,说出去,三山六府,绿林好汉,谁不给面子,
那是从淮王手下过了招,人都说不错的!」
「,这份量!了不得。」
「快快快,快去啊!」
「怎么了?」
「江家、阴家、彭家发赏钱啊,赶紧去,去晚了来不及。」
「住持,淮王吃过咱们罗汉果呢。」
「善,今日大开庙门,宴请吃果!」
「爹!您当年不是给兴义侯和他夫人腾过位置吗?许你有事寻他啊!」
帝都、大顺、天下香邑、丰埠,波澜铺张,层层叠叠!
望月楼三十层,典籍密密麻麻,堆积成山,多为阴阳两性功法,各类门派经注,一张长桌隔开两张罗汉床,四人两队,各坐一边。大量废稿堆积桌案,梁渠放下纸笔,斜躺罗汉床,手穿过中间小茶桌,拽一拽娥英衣角,哼哼唧唧。
「爱妃,爱妃———.」
「嗯?」
「寡人口渴。」
龙娥英倒一杯清茶,推动茶杯到面前。
「寡人要喝蜜水。」
衣裙展落,扬一阵微风,有股桃子的甜香,龙娥英书架上取拿一厚青瓷罐,挖出一大勺蜂蜜,
搅入滚水,均匀化开。
梁渠手捧茶杯,豁然坐起,精神奕奕:「哈~甜!」
谈亦风和廖澜清面面相。
一口一个孤,一口一个寡人。
这似乎是某种封王和王妃之间,常人无法体会的小情趣?
梁渠砸吧砸吧,放下茶杯,收拾典籍,见梁渠收纳,谈亦风精神一振:「淮王又是钻研一夜,
可有什么新的心得?」
「孤——..」
龙娥英轻踢一下,梁渠抓住脚掌,捏两下咳两下:「咳,差不多差不多,多亏两位这一个多月的帮助,和前人经验,我有了点脉络,写了两份,可以先看看怎么样,等我回来再修改。」
「淮王是去.」
梁渠拂袖掸尘。
「谒庙告祖。」
「恭喜淮王!」
「哎,都是流程,流程。」
大典再行。
渴庙告祖,仍是封王大典的一环,或者说,封王大典本是一系列活动。
凡礼仪,无不讲究「张弛有度」,每个重要环节,都需要单独的准备,和充分的精力来体现其庄严,挤在一天,无疑会显得仓促,有失体面。
斋宫沐浴更衣,司服官与内侍环绕。
先穿玄色素纱中单,再套九章衮冕,上绘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下绣藻、粉米、、
四章。
司冠官为其正冠,九冕冠,青玉为珠,垂额前。腰系金镶玉草带,佩双珩组佩,手持九寸槐木圭。
「寡王如何啊?」
内侍恭赞:「自是威武不凡。」
「哈哈哈,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你说假话!」
「不敢!」内侍惶恐。
「哎,无趣。」梁渠挥挥手,「开个玩笑,紧张什么?」
吉时至,钟鸣鼎沸。
圣皇着十二天子衮冕,率登玉。
宗亲、新王及所有陪祀官员皆着祭服,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