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 既是最强的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
小的时候,我非常讨厌哥哥。
因为先天失聪,所以不论我对他说了什么,他也无动于衷,只会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明明是年纪相近的兄妹,却无法正常沟通……久而久之,我愈发讨厌哥哥。
为什么你不能听见我的声音呢?
因家庭不幸而从未体会过亲情、友情的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关爱,但离我最近的这个人,却听不见我的声嘶力竭的呐喊。
除了聋哑之外,他那怪异的举动,同样令我窝火。
从我有记忆起,哥哥就总是提着一根笔直的木棍,跑到家旁边的空地上乱抡乱挥,有模有样地摆出各种架势。
他这是在自学剑术吗?
真是的,他以为他是谁啊?剑术奇才吗?剑术岂是他想学就能学会的?
兴许是因为听不见声音,大大减少了与尘世接触的缘故,哥哥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唯有在修炼剑术的时候,他才会流露出比较丰富的表情变化。
其余时候,总是以没有表情、没有情绪波动的形象示人。
他那副“不问世事”的漠然模样,越看越让我觉得心烦,只想离他远远的,只想让他从我的视界范围内离开。
然而……然而……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其实非常羡慕哥哥……
我不止一次地想着:这家伙真好,有一项嗜此不疲的爱好,可供他暂时逃离糟烂的现实……
我对哥哥的讨厌,乃是出于“无法与他交流”、“搞不懂他”的懊恼。
而对父母的讨厌,便是彻彻底底的厌恶了。
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
当我问起父亲的身份、行踪时,母亲只会很不耐烦地含糊其辞……我猜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毕竟她可是远近闻名的妓女,每天都要跟不同的男人睡觉,我和哥哥的诞生,纯属是避孕失败的副作用。
她的恩客这么多,要她搞清楚我和哥哥的父亲分别是谁,只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若要在人世间找一个跟“浪荡”一词最贴近的女人,我想非母亲莫属。
嗜酒、好赌,靠出卖自己的肉体为生,好不容易挣到一些钱,就迫不及待地在赌桌上挥霍一空,如此反复。
对她而言,我和哥哥乃毫无用处的累赘。
“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都怪你们!害我买酒的钱都变少了!”、“我迟早要被你们拖累死!”……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从未在我和哥哥的面前展露出温柔的一面。
我所能想起的,就只有拧起的两眉、喷出怒火的双目,以及那尖酸至极的刻薄话语。
她只有在心情好时,才会施舍几个铜板给我和哥哥。
肚饱很少见,饥饿是常态……为了活下去,为了填饱肚子,我很早就学会了哪些野菜、杂菜是能下肚的。
即使饿得头晕眼花,哥哥也不会显出半分痛苦的神色,仍是板着一张脸,每天雷打不动地练习剑术……而这,便成了我羡慕他的另一点:明明肚子里空空如也,却还有充足的精力。
随着时间流逝,母亲的生活作风不禁没有掰正回来,反而越来越荒谬。
酒瘾越来越大,赌瘾也越来越大。
想也知道,她这毫不节制的生活方式,弄坏身体乃必然的。
原本略有姿色的容貌逐渐凋零。
原本还算丰满的身体逐渐干瘪。
如此,昔日的恩客们纷纷弃她而去。
收入大幅下滑,为了排解痛苦,在酒精与赌桌间越扎越深……母亲在恶性循环之中陷得愈来愈深,最终只能走上举债的不归路。
因为是没有稳定收入的游女,所以正规的钱庄都不可能借钱给她。
肯借她钱的,就只有雅库扎们开设的地下钱庄了。
向雅库扎们借钱很轻松,还钱就没这么容易了。
如滚雪球般逐渐堆高的债款,根本就不是赤贫如洗的母亲所能偿还得起的。
因此,向雅库扎们借钱后仅半个月,负责催讨债款的打手们便频频光顾我家。
打手们讨债的叱咤、不堪入耳的辱骂,以及母亲的凄楚讨饶,使我那本就糟烂透顶的生活,蒙上新的黯色。
这段时光过于灰暗,以致于我根本不愿回想。
但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段灰暗时光之中,我与哥哥的关系,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转变。
就在我6岁生日的那一天,雅库扎们一如既往地上门讨债,不时打砸家中仅剩不多的破烂家具;母亲一如既往地跪在地上,用额头紧贴着地板,哀求对方再宽限几日。
我之所以会记得自己的生日,全因每年到了生日这一天,母亲都会装模作样地说生我的这一天受了多么大的罪,要我牢记她的恩情,要我日后好好地报答她。
习惯痛苦的我,早就不指望自己能过一个快乐的生日。
但是……在一年一度的生日,竟还要忍受雅库扎们们的呼喝与母亲的哀嚎……
好烦……
安静……
不要再吵了……
求求你们……就当作是我的生日礼物了……都快闭嘴吧……让我清静清静吧……
那一刻,我满心希望自己能像哥哥那样是个聋子。
如此,就听不见这些烦人的声音了。
我抱紧着双腿,抱紧着自己,缩在房间的角落处,等待着,强忍着……
忽然,一对小小的手从身后伸来,紧紧捂住我的耳朵。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便见哥哥正坐在我的身后,双手一左一右地将我的耳朵捂得严严实实。
他还是老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面庞冷如人偶,双掌却热似火炭。
和煦的暖意传及我的双耳,再沿着脖颈直达我的心间。
那一天,哥哥没有去练剑,而是一直陪着我,帮我捂住耳朵,助我远离尘世的喧嚣。
那一天,我依偎在哥哥的怀里,久久不愿离开。
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人的手掌是那么地温暖。
那一天,我第一次对哥哥感到好奇。
我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我想和他像真正的兄妹一样交流。
于是,我开始研究他的眼神、手势,想以他的表情、肢体动作为切入点,弄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虽是一项艰难的工作,但用来打发时间,倒是再合适不过。
渐渐的,“研究哥哥”成了我每日的兴趣。
枯燥而痛苦的生活,终于多出几分亮色……正当我心生此念时,使我的人生发生剧变的时刻,来临了……
就在我过完6岁生日后不久……那是一个阴天,我在户外采了一点枯黄的野菜,随后便如往常般回家。
刚一迈进徒剩四壁的厅房,便见6名雅库扎迫不及待地朝我扑来。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就火急火燎地掏出麻绳,捆紧我的双手双脚,然后跟扛狗似的把我扛在肩上,准备把我带走。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为什么要捆住我的手脚?
他们要带我去哪儿?
霎那间,我的心脏敲出惊恐的急促节奏。
毫无疑问——若是被这群雅库扎带走,那我必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绝望之下,我只能一遍接一遍地喊着“妈妈”,希望母亲能够救我。
母亲就侧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板上,背对着我。
不论我怎么叫她,不论我怎么哭喊,她都不愿转头看我……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切……
虽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孩,但我已经显露出迥异于其他同龄人的清秀相貌。
对于雅库扎而言,像我这样的小孩,一定是绝佳的商品吧。
对于母亲而言,我一定是绝佳的抵债工具吧。
在绝望情绪的支配下,我忘记了尖叫,忘记了挣扎……
啪嗒——扎实有力的一道足音,将我的意识从绝望的泥沼中拽出。
是哥哥。
哥哥提着那根因夜以继日的握持、挥劈而磨得无比光滑的木棍,在玄关处横跨半步,挡住了雅库扎们的去路。
“怎么?小子,你想跟我们比划比划吗?”
“喂,不想吃苦头的话,就快给我闪一边去!”
“咦?这家伙还挺俊的啊,干脆把他也带走吧,有些变态就喜欢这种俊俏的小男孩。”
哥哥看了一眼满面泪水的我……他仍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淡漠模样。
但是,在那一霎间,我隐约地从其身上感受到怒意。
不及细想,他已迈开大步,笔直地向雅库扎们走去……
……
那一天,上门抓我的那6名雅库扎被哥哥打得脑浆迸溅,血液和内脏流了满地,死状奇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