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李夔和其子李纲也上前参拜,众人面上都写满了心事。
章越心知,消息已是隐隐传开。
也不用故意相传,幕府今日就要派出几十人去永兴府,西京洛阳打前站,作为日后的诏讨的临时行台,现在这些人突然下令暂缓前去,肯定是有人想到是不是西征之事出了什么变故。
“见过丞相。”
见章越回府,众幕僚们一一立于檐下相揖,这一等无言的静默,着实抓心。
章越回到书房,看着书房里地图久久不语。
却听叩门声响起。
“爹爹!”
“二郎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章亘问道:“爹爹,西征之事是否有变故?”
章越道:“你从何处听来?”
章亘道:“爹爹不必瞒我,三哥儿都与我说了。”
章越心道,章丞作为崇政殿说书,出入宫掖,定是将事告诉了章亘。
章越摆了摆手,负手立于舆图之前,章亘为章越盏灯,然后道:“爹爹,几十万兵马已经数千里的战线上展开,军辎兵械都已是搬运至一线,将领至兵卒,甚至到了民役都已被全面动员,到这时候若有什么变故必是人心浮动。”
章亘道:“更何况辽主若真有实力,当率兵马从河北南下直取汴京,行围魏救赵之事才是正道,定不会往西北与我军精锐硬撼。”
“只有力不能及,方才有此说。”
章越微微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不过身上担的干系不同,就有不同看法。
南宋就有个宰相主张北伐失败被杀头的例子,但从古至今有皇帝主张作战失败了,被臣下按律处斩吗?
所以作为宰相的立场,肯定是与帝王不同。
屁股决定脑袋。
但是……他这宰相,又岂是普通的宰相可言。
章越想到这里,对章亘道:“你陪我走走。”
父子二人走到院中,这时汴京城已是渐渐入夜。
相府幕僚房中仍是灯火通明,众人都在房间等候着消息。
此刻一等压抑的氛围,笼罩着宰相府。
晚风轻拂下,章越踱步院中,抬起头仰望夜空,只见随着夜幕将深,星星也是一颗又一颗地如灯火般亮起,最后数不清繁星散布在天边。
他忽道:“从古至今多少名将贤臣以星宿而命。”
“可惜他们不知的是,这天上的星宿怕是比海边的沙子还多。”
“说到底,这帝王将相也就是那回事。”
章亘道:“爹爹说得固然不错。”
“天道运转自有其大势所趋的一面,然天下的转折,万民福祉有时候就在帝王将相一念之间。”
章越看向章亘欣然点点头。
这时彭经义入内禀告道:“司空,曾相公陈尚书等数十位大臣皆来相府求见。”
章越道:“让他们在厅中等着。”
“二郎与我去书房取笔墨!”
“经义你去取烛火。”
章亘闻言大喜知道章越有了决断,应了一声当即给章越取来笔墨。
章越当即坐在亭中闭目养神,片刻后,章亘取来纸笔,彭经义秉烛于亭间。
“爹爹,是出师表吗?”
章越点点头道:“既是出师表,也是进言,更是檄文,事已至此,再揣测此战胜负之势已无意义。”
“既要与皇太后陛下剖析心腹,更要让天下臣民皆知‘天道好还,中国当有必伸之理’。”
章越凝思片刻当即挥笔,提笔前笔尖停顿于纸上足足一刻。
一瞬间许许多多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
景思立,种谔,张守约,王韶,唐九,章楶,蔡确……
他们一个个栩栩如生地站在自己眼前,最后便是神宗皇帝……
若他们仍在,又当如何?
章亘,彭经义见此不敢言语,默默地站在一旁。
“从庆历以来,太多太多的人……”
章越睁开眼往纸上落笔。
亭中微风吹拂,满天星斗闪动,一盏烛火下,章越于亭中奋笔疾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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