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模样好,手艺好,人品也好,是专业的技术人才,在事业上和殷悦形成完美互补。
除了年龄大了一点,俩人堪称珠联璧合,完全可以满足许多人心目中郎才女貌的想象。
但就因为这桩婚事办得急促了些,有着强烈的冲喜意味。
哪怕宁卫民作为殷悦的上司兼兄长,把芸园都给殷悦安排上了,婚礼排场大的就像自己当年结婚一样,也根本没办法让人高兴得起来。
敢情一切都是因为殷悦的奶奶不久前生了一场重病,如今人已经起不来炕了。
老太太躺在床上,不想吃也不想喝,没有任何欲望,只是惦记着几个孙辈们。
尤其是惦记殷悦成家的事儿,老人做梦都想看见自己的孙女嫁出去,如此才有了这个婚礼。
宁卫民去家里看望过老人,脑子虽然还清楚,可相貌堪称断崖式衰老。
和他心目中那个精神又精明的老人形象已经大不一样。
念着老人吃了一辈子的苦,才勉强把几个孙男娣女拉扯大,结果好日子根本没过几年,人就要走了。
别说殷悦郁郁寡欢,毫无新人的快乐,就是宁卫民的心情也一样沉甸甸。
那是一种天性使然的悲悯。
更何况这样的事儿在他的身边还不止一件,宋华桂甚至早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之中了,直至现在都没能恢复正常生活。
敢情去年夏天的时候,宋华桂的丈夫,保加利亚艺术家万曼在杭州的研究所悬挂作品时从梯子上滑落。
照X光片时发现肺部有阴影,疑为肿瘤,即入杭州部队医院诊治,后转入京城中日友好医院。
然而确诊之后发现已经是晚期,仅仅几个月后,万曼就在京城协和医院逝世。
如今逝者已往,活着的却要忍受无穷的煎熬。
对于宋华桂来说,丈夫的意外逝世,摧毁了她对生活的信心。
这件事让她所需要的最基本的生活要素缺失了一大块,至此之后她就闭门不出,连公司都扔下不管了。
去年,因为国内的特殊状况,宁卫民得知这件事的噩耗已经是年末了。
翻过年来,到春节回到京城时,万曼的葬礼已经办妥。
他当时也仅仅是见了宋华桂一面,匆匆去八宝山人民公墓拜祭过一次,就又回了东京。
他一直都认为以宋华桂的豁达和坚强,会逐渐调整好心态。
却没想到直到今天,他这位老大姐还躲在自己的家里逃避痛苦。
生活就是这样,在任何时候,活着都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这样的情况,甚至导致皮尔卡顿中日两家分公司的合并工作一直难有实质性的进展。
因为这次回来,宁卫民都没能获准见上一面宋华桂。
所以当时间拖到了六月中旬的时候,就连宁卫民也有点着急,不得不先找邹国栋统一意见,最终还是邹国栋借助亲戚的身份拿到了宋华桂的一句话,这件事就让他们两个人来商量,这才算是初步有了着落,起码可以推进了。
但即便如此,宁卫民也依然不免为宋华桂的精神状况和生活状态担心。
“你是宋总的亲戚,你得多劝劝,再这样下去,我担心她就真垮了,身子骨受不了啊……”
邹国栋以一种委屈的神态回应。
“这还用你说?不止我,家里的亲戚能说上话的都劝了,连晓松晓红这亲儿女说都没用。这种事儿必须得自己走出来才行。”
“要不,让宋总出国转转?法国那边还是日本这边,都可以。我觉得换个环境可能会好点。找找变通的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比如参加个时装周什么的。宋总最注重个人形象,那就会开始注意身体的调养。”
“这我只能试试。但估计她不会有兴趣。”
邹国栋推心置腹地道,“我们之间就不讲虚的那套了。说实话,其实对宋总来说,你的话大多数时间,比我的话还要管用。只可惜,人已经钻进牛角尖了,没那么容易出来。这次东方锦绣模特大赛宋总连问都没问一句,你想你这主意的成功率有多少?”
宁卫民无奈的叹口气,“这大概就是红尘之苦吧,再洒脱的人也有割舍不掉的人,看不破的事儿。说实话,过去我知道宋总两口子感情好,但真没想到能好到这种程度。”
邹国栋也是同样哀叹,“可不嘛,作为特批的第一起涉外婚姻,他们结为夫妻克服了太多的困难和坎坷。现在想想,要不是爱到了骨子里也就没有这段姻缘了。原本他们的结合就是常人难为之事,也正因为此,才格外的刻骨铭心吧。我算看透了,这人哪,其实都很脆弱。无论外表看上去多么坚强,多么洒脱。其实都有自己的软肋。做人最重要是懂得珍惜。”
对此,宁卫民久久无语,眼神飘向远处,甚至都有点湿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虽然是两世孤儿,但这辈子也有了亲的热的,无法不触景生情,念及自身。
是啊,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生就是一场迎来送往。
每个人都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来无痕去无迹,有缘相守,无缘不逢!
要说自己最在乎的人除了老婆孩子,应该就是师父了。
老爷子今年也七十有二了,到了明年就是坎儿年了。
即便能平安过去,也不可能永远这么硬硬朗朗的活着。
而那注定分别的日子,恰恰是他最不敢想象,又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天。
真要到那个时候,自己怎么舍得?又会是何等样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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